讲台上的老师顶着一头稀疏的灰白发,两眼浑浊得有些发红,手里握着个三角尺不停地比划。我撑住下巴,时隔多年再次这样听课,莫名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,不远处有几个男生投过来诡秘的视线,不仅有对插班生的好奇,更多的是由于苏湘和陈可希出色的容貌。
清晨凉爽的风从窗口涌了进来,吹起陈可希的发丝,从她身旁经过的风里也掺着淡淡的幽香。她将刘海放下来,裹在小脸两边,香腮红润,眉眼俊美。洁白的领口处露出点点美人骨,向下是微微隆起的胸部,细腰挺直,展示着青涩的曲线感。事实上直到现在我还是没能弄清楚陈可希和苏湘的关系,她们的容貌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,就连姓氏也不一样。然而这种事不能问,只能走一步算一步,来日方长。
陈可希的美有种气势凌人的感觉,这和她的表现无关,好像这就是天生的,这种人生来强大,容易让人生出挫败感。
老师沙哑的声音实在不够动听,很快陈可希就打了好几个哈欠,她悄悄拉上窗帘遮住阳光,躲在前面男同学的后面趴下来,闭上了眼睛。
我没有尝试叫醒陈可希,因为我自己也快睡着了。黑板上的时钟指针不急不忙,我的眼皮耷拉着,终于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,下课铃响了。
我揉揉眼眶,陈可希毫无知觉,几缕发丝搭在脸上,少了几分锐气,看上去竟有些乖巧。
刚下课,许多人也像熬了很久一般趴在桌子上补觉,少数没有睡的都或多或少向这边传来好奇的视线。一个带着大框眼睛的圆脸女生走到我桌子旁,手里抱着几本厚厚的笔记。她期期艾艾地说道:“同学你好,我是这个班的班长,我叫葛文慧,学期已经开始一个多月了,这些是课堂笔记,希望能帮到你们。”
我接过那些本子,感激地说:“谢谢班长,这些笔记我们太需要了,真是雪中送炭…”
葛文慧扶了扶眼镜,开心道:“那真是太好了,对了…苏湘同学,你们是什么关系啊?”
“我们是姐妹,我是姐姐,她是妹妹。”
葛文慧吃惊地捂住嘴,低声道:“可是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啊,而且,你姓苏,她姓陈…”
她的表情略显浮夸,这样做是为了强烈表达自己不是有意冒犯的意思。这么看来在这场对话中,她已经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了,女生之间的较量,容貌占了很大的比重,这种较量是潜移默化的,第一次见面就能体现出来。
我贴近葛文慧的耳朵,低声说道:“我说的姐妹不是家人的意思,她其实是我的爱人。对了,这种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,不要乱说哦…”
葛文慧猛地移开脸,两只眼瞪的铜铃大,她颤抖着嘴唇,喉咙蠕动了半天,都没说出什么话来。
我差点笑出来,不过幸好身体习惯了冷着脸,硬生生被我憋住了。葛文慧面色复杂,最终竟然还面色复杂地向我点点头,转过身离开了。
我无话可说,翻开葛文慧带过来的笔记,扉页用硬笔写着“葛文慧”三个字,规范的正楷体。本子的侧面贴着许多彩色的便利贴,种类分明。
单纯善良,干净认真,当班长的不二之选。
没什么利益关系,只是因为在一个班级,她就能毫不藏私地帮我。过了这个年纪,我们就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,特别是在有了工作之后,一切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想来讽刺,我们越长大,心肠就会变得越坏。
课间的十分钟很快结束,又是一个中年男人走上讲台,絮絮叨叨开始了新的一课。陈可希睡得香甜,我悄悄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,她褪下强势的样子让我不禁有些心动…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自我介绍比较冷淡,话也不多,虽然有很多视线看过来,但真正过来和我搭话的,整个上午只有班长一个。而陈可希就在睡梦中度过了这个上午,她睡醒的时候,正好同学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准备去食堂吃饭。
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张望,眸底水润婉转,好像有湿气要溢出来。我移近椅子,帮她理好发丝和领口,轻声道:“醒得正好,到饭点了。”
陈可希不自然地想要退后,却被我抵住了后脖颈,她支支吾吾开口:“干…干嘛啊…”
我近距离贴上陈可希的脸颊,于是她的吐息就喷薄在我的肌肤上,热热的痒痒的。
“你上课的时候一直在睡觉,让姐姐帮妹妹整理好仪表,不是理所应当的吗?”
陈可希的脸红透了,退无可退,细腰贴在椅背上,身体绷得紧紧的。“苏湘你这样子好怪…”
我四下里看了看,班级里的人都走光了,便保持着这个姿势,轻声问道:“哪里怪了?”
陈可希只是沉默,眉间微微颤抖,似乎在挣扎着什么。我在她耳边继续说着:“我本来是打算一个人待在金陵的,因为孤身一人对我来说已经习惯了。可是这时你偏偏来了,我突然开始觉得两个人生活也很好,这样会少很多孤独。陈可希,你不用觉得奇怪,没有谁会想要孤独,我的想法很简单…”
“够了!”陈可希不知哪来的力气,猛地推开我。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,痛苦地对我说道:“你不要把事情说的那么简单啊,以前的那些事情呢,你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,你就不管不顾了吗?突然就对我这么好,只会让我感到不安!我讨厌这样…苏湘,你真的不要再折磨我了!”
陈可希急促地喘息着,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滑落下来,一颗又一颗闪闪发亮。
我咬紧下唇,心脏极速地跳动着,有些抽痛,或许我真的不懂得怎么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,于是用力过猛,导致引来了陈可希的反弹。可是,我只是想证明,我能对她好,我想爱她。
感情足够简单,可是背后的故事却很复杂,盲目触碰,只会触及痛处,得到反效果。
时间似乎过了仅仅一瞬,陈可希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花,便背起小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。
我疲倦地坐回到椅子上,脑海里还在回荡刚才陈可希说的话,我们的相逢源自于过去,所有的矛盾也都源自于过去,偏偏让我这个没有过去的人来接管,只能到处碰壁。
她的眼泪很有重量,浇灭了我本来乐观的情绪,我只能说我太不了解苏湘和陈可希的过去。她说的很对,不能基于过去的温柔,给不了任何的安全感。陈可希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女生,我还记得早晨她在动车里握紧我的手时神情里掩藏不住的安心,她也很贪恋那种依偎感。
贪恋之后就会思考,一旦和过去联系起来,这种安全感就会变得很不真实,这比缺乏安全感更让她感到难过。我起身去追寻陈可希离开的身影,可是班级外面只有零零星星的穿着校服的学生,陈可希早就消失的没影了。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,我的胸口里也凉凉的。
我回到教室,拿出手机拨打了陈可希的号码,铃声响了两声就直接被挂断;拨第二次的时候,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,骤然心里一紧,我这是已经被她加到黑名单里了。
我很快拿起书包,不管陈可希觉得我怎么样,我都要找到她,并确定她的安全。
我刚出了教室两三步,手机就来了信息。
“你不要出来找我,我现在不想见你,我现在要回住的地方,不要担心我。”
我的手颤抖着,点了三次才把弹窗点出来,很快回道:“嗯,我知道了,你一定要乖乖回去,不要乱跑。”
很久之后陈可希也没有再发过来信息,屏幕再次在我的手中暗淡下来,也许这个破碎掉的屏幕里的我才是真正的我。用着苏湘的身份,净是做一些偏离的事情来。
我丧失掉去吃饭的心情,握着手机心绪不宁地坐在位置上。我忍不住又给陈可希发了一个让她回到家拍张照片给我的信息,同学们吃完饭,有快有慢地回到教室,过了三十分钟,教室里已经座无虚席,陈可希那里还没有发来信息,叫我心慌意乱。
这段时间简直要比上课更加难熬,终于等到陈可希回复信息时,我差点泪崩了。
她拍了一张在小桌子上泡面的照片,右下角摆着两只龙猫拖鞋,我放下心来,才发现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。内衣扣贴在后背上,黏糊糊的很难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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